在阿里，徒步丈量祖国边关

时间的刻度，清晰记录走过的路。

走过改革开放40周年，迎来新中国70华诞——迈进2019年的门槛，令人油然而生置身大历史的感慨、创造大历史的豪迈。

记者是时代的记录者。新春将近，本报派出多路记者走进风雪边关、国防动员一线、双拥共建现场等，通过嵌入式采访、亲历式体验，锤炼脚力、眼力、脑力、笔力，发回一组组“国防暖新闻”。

今天起我们开设《新春走基层》专栏，首篇推出记者在阿里高原跟随边防官兵一起巡逻的亲历报道，敬请关注。

1月14日上午10点半，吃过早饭，西藏阿里军分区西兰塔边防连连长赵军吹响集合哨，12名战士迅速在操场列队集合，口鼻间冒着白气。赵军简要介绍了此次巡逻任务、重点区域和天气情况后，队伍准备出发。

“你体验的‘极品飞车’，是我们的家常便饭”

今天的巡逻目标是海拔5400多米的某执勤山口。这个点位没有界碑，大雪终年不化。对于西兰塔边防连的官兵来说，在没有界碑的边防线上，他们就是祖国的界碑。在他们眼中，去往山口的这条巡逻路，与祖国主权息息相关，须臾不可放松警惕。

我打开手机，气温显示-22℃。虽然做足保暖准备，但寒冷天气还是分分钟让身穿羽绒服、羊毛裤的我被冻得里外透凉。

出发前，赵军一再劝说我不要跟随，从山口的监控画面看，雪积得很深，需要巡逻队员徒步的距离很长，而且全程路况较差。见我执意坚持，赵军递给我一件军大衣和两瓶便携式氧气罐。

10时40分，我随巡逻官兵登上东风牌巡逻车，开始当天的巡逻任务。巡逻车刚驶出营区不久，赵军的话就得到验证。

所谓的路，是一条由大大小小石子铺成的“搓板路”，车子颠簸得像跳舞，加之发动机散发的柴油味，我不由地感觉呼吸困难、头痛恶心。赵军见状，让司机放慢行车速度，颠簸这才小了些。

行驶约27公里后，巡逻车开始翻越两个“之”字形达坂。翻越达坂令人紧张，巡逻车频繁地经过90度、180度的急转弯。从车窗往外看，千沟万壑就在脚下，临崖处的最高纵深达400多米，渊底冰冻的河流在阳光照射下宛如一根银线，让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。或许是紧张情绪压过了高原反应，我胸闷、恶心的状态暂时消失，只感觉心在剧烈地跳。赵军安抚我说：“习惯了就好，你体验的‘极品飞车’，是我们的家常便饭。”

等终于安全翻上达坂后，巡逻车开始在平坦的高原戈壁上行驶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雪山和冰川，层峦叠嶂，不可谓不壮观。我打开手机，显示此时海拔高度为5050米。

“这是××高地，那是××高地。”透过车窗，战士们向我一一介绍。作为边防战士，这条巡逻路上的千沟万壑他们最熟悉不过，手绘地图、准确判明方向是必须要掌握的本领。

“来，我拉着你，坚持就是胜利”

巡逻车在高原戈壁上行驶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后，车行道被厚重的积雪覆盖，最深处达40厘米。巡逻车行驶其中，仿佛到处都是路，却又找不到路。

很快，大家担心的事情发生了！

“陷车了！”司机何恩龙喊了一句。赵军立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铁锹，带头下车挖雪。挖出的雪被战士们挥向一侧的悬崖，大家呼出的热气笼罩在头顶，又很快落在目镜和面罩上，凝结成雾气和霜。

车终于冲了出来，但很快又再一次陷入……几次三番，赵军决定，大家提前下车开始徒步巡逻。

“你的嘴唇有些发紫，还要不要跟着队伍徒步前行？”赵军问我，几位老兵不约而同地看着我，似乎都在等一个回答。

“要！”我坚持。既然来了阿里，哪有巡逻只乘车、不徒步的道理？

“那好，大家把面罩和眼镜都戴好。”赵军提醒。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上，高强度的紫外线和凌厉的寒风如影随形，即便是武装到头发，只露出眼睛，官兵的皮肤还是容易被太阳灼伤，雪地反射的太阳光更是让人睁不开眼睛。

脚底下的雪被冻酥了，踩在上面咔咔作响。作为一个南方人，置身冰天雪地，兴奋在所难免。但一伸头望向右侧的悬崖，我不禁又摸了摸因高原反应而快速跳动的小心脏。高低不平的黑色沙石路被积雪覆盖，改变了巡逻路线的地形地貌，很容易让人忘记脚下时刻存在的危险：厚厚的积雪下面可能正是“被伪装得极好”的陡坡和深坑。

翻过一座山，又是一座山。在5公里的巡逻路上，两只脚不停地重复着“陷进去、拔出来、陷进去、拔出来”的动作，加之高寒缺氧，很快，我就只剩喘气的劲，脑袋感觉轻飘飘的，腿部肌肉变得无力，雪水浸入鞋子里，脚趾失去了知觉。再后来的行走，被战士们调侃为“肌肉惯性动作”。

寒风吹起的雪堵住了巡逻车前行的路，大家只得根据地图重新规划巡逻路线，决定沿山脊前往巡逻点位。

海拔越来越高，山脊坡度越来越陡。巡逻官兵开始手脚并用埋头攀爬，越往上爬，积雪越厚，空气越稀薄，官兵纷纷大张着嘴，不断鼓起腮帮子，希望能多吸进一些氧气。

此时我的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，不断吸入的冷空气灼烧着肺部，只得拿出便携式氧气罐，对着鼻孔狠狠地喷了几口。30米、20米、10米，我攀爬的速度越来越慢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。见我近乎停滞的运动轨迹，上士陈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：“来，我拉着你，坚持就是胜利。高原缺氧，但从不缺精神。”

“西兰塔的火锅怎么能没有西兰花呢”

攀爬了约800米后，巡逻分队到达山脊最高处，大雪彻底封住了前方道路，此时距离预定巡逻点位还有13公里。经分析研判，巡逻分队迅速将“前方道路积雪较厚，无法通行”的情况报告上级。两分钟后，上级批复：“原地组织观察。”

接到命令后，巡逻队严格按照程序组织观察、检迹，完成对该区域的观侦任务。确认边情一切正常后，赵军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面五星红旗，4名队员分别牵住一角将旗展开。

面对五星红旗，官兵开始整理自己的武器装备和战斗着装，然后持枪挺立。一切妥当，大家背靠雪山面对国旗郑重地敬了个军礼。寒风呼啸声中，这个无声的军礼让人格外动容。

在边防，有句话最能打动人：你所站立的地方，就是中国。战士们说，走过千难万险的巡逻路，站在祖国边境上的那一刻，才读懂“国家”二字的含义。一旁的下士索南罗布小声跟我说：“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，我还是会选择在边防为祖国站哨。巡逻在这里，想到人民就站在我们的身后，这些年吃的苦值得。”

返回时，大家的心情轻松了不少，速度快了许多。

16时20分，队伍回到巡逻车停靠的点位后，午饭时间到了。

“你可真有口福，今天咱们吃火锅。”炊事班班长陈静说着，给我递过来一罐红牛。

“嚯！真香！羊肉、草鱼、金针菇、豆腐、大白菜……居然还有西兰花！”陈静掀开高压锅盖，得意地展示着锅里的美味，火锅的香味在空气里迅速弥漫开来。

“那是！西兰塔的火锅怎么能没有西兰花呢！”赵军的一句话，引来大家阵阵笑声。

此刻，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冰雪巡逻路上，官兵吃着香喷喷的火锅，放松地说笑，好似把刚刚的苦忘得一干二净。

你若问他们，为什么当兵来阿里？为什么舍得把青春留在阿里？他们的回答没有华丽的词藻。记得有一位战士不好意思地笑笑，然后搓着手说，“年轻嘛，吃点苦是好事，何况西兰塔的日子越来越好，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。”

2018年4月，官兵站岗有了保温哨楼；2018年10月，边防公路通到了西兰塔边防连营门口；2018年10月25号，中国电信4G网络信号覆盖整个连队。

半个月前，上级考核组到连队开展了一次匿名调查问卷，了解战士们的去留意向。调查结果显示：连队27名上等兵都表示想继续留在连队服役。

（本报阿里1月15日电）

阿里西兰塔边防连官兵巡逻遥记

丁增义

积雪弥天际，

高原日色昏。

朔风追鼓角，

徒步闯昆仑。

旷野群峰兀，

冰河万马奔。

边关寒月夜，

忠武照乾坤。

上图：官兵在巡逻途中。

下图：记者汪娜（右三）与巡逻官兵一同进餐。刘晓东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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