持而盈之不如其已

决不要因欲望易满足而升级不止，那就在根本上淤塞了你产生幸福感的内在之源

《老子》第九章很短，广为人知，持而盈之，不如其已。揣而锐之，不可长保。金玉满堂，莫之能守。富贵而骄，自遗其咎。

这里面有哲学家由实际生活观察而来的感悟。《荀子·宥坐》篇记载了一个故事：“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，有欹器焉。弟子挹水而注之，中而正，满而覆，虚而欹。孔子喟然而叹曰：‘吁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！’”这个“欹器”，笔者在一家水上游乐园见过仿制：一个硕大木桶，一股水流从上方注水入内。当它里面的水量很少时，它是倾斜的；水将满未满时，它就正了；水一旦注满溢出时，它就翻倒。孔子看到这个象征性的器物，感慨道：“没有什么盛满了而不倾覆的东西啊！”

人们都讲道家与儒家在出世与入世上的基本分野，但它们也有不少地方相似相交，对分寸感的强调，对临界点的警惕就是相通的。《后汉书·申屠刚列传》中有一句精辟总结：“持满之戒，老氏所慎。”任何事物都要留有余地，都不能人为地倾尽全力走到极端，不能使得它超越自己的临界点，这正是老子的基本哲学。功成名遂之后，要懂得回归本原，不能被功名急流裹挟而去，这才是自然之道。

由这个基本思路，老子又进一步阐发了人的欲望膨胀与失望和痛苦是内在相连的。《老子》第十二章中有人们很熟悉的几句话：“五色令人目盲，五音令人耳聋，五味令人口爽。驰骋畋猎，令人心发狂。难得之货，令人行妨。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。故去彼取此。”

五色、五音和五味分别是视觉、听觉和味觉的集大成，为什么老子会认为它们会带来目盲、耳聋和味觉败坏的相反效应呢？《淮南子·精神训》有进一步的解说：“五色乱目，使目不明；五声哗耳，使耳不聪；五味乱口，使口爽伤。”思考一下，这里面既有对统治者生活奢侈无度的嘲讽和抗议，同时也是老子所主张的一种人生警惕。

强调适度，只有适度才能避免失望和痛苦，这是老子思想的一个重心。老子知道，人性在根本上是倾向于放纵欲望的，快感和幸福感就在一个个升级的欲望及其满足之中。然而，沮丧感和无聊感也就在其中产生。买个大宅，换辆豪车，乃至于吃某种神往已久的食物，每个人在日思夜想的某种欲望实现之后，多半都有“不过尔尔”之感。老子认为，欲望低则易满足，易满足则易幸福。所以，决不要因易满足而升级不止，那就在根本上淤塞了你产生幸福感的内在之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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